逛书架
——书斋还是书灾
余光中《书斋·书灾》一文中有这样有趣的描述:“架上的书,永远多于腹中的书;读完的藏书,恐怕不到十分之三。尽管如此,“玩”书的毛病始终没有痊愈。……。然而,十年玩下来了,我仍然不满意自己这书斋。由于太小,书斋之中一直闹着书灾。那些漫山遍野、满坑满谷、汗人而不充栋的洋装书,就像一批批永远取缔不了的流氓一样,没法加以安置。”此般烦恼吾亦深以为然,书房堆积如山,已是岌岌可危了,差不多只容得下一人进出,转身投足间,莫不小心翼翼,想找一本书的时候常常是翻箱倒柜,弄得满头大汗。
不断增多的书本慢慢向书房外侵蚀,逐渐占领了客厅的餐桌、衣柜的顶棚、卧室的床脚…而那些大部头的地图集,一摞堆一摞,一层叠一层……,让我望之莫奈何,却又甘之如饴蜜,这是一个无法圆满化解的矛盾,怪只怪工薪阶层搞收藏,真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苦涩难言之甚,又怎跟人说得?
别人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我是“书到多时恨屋小”。总是羡慕有一间间大书房的藏书家,也一直梦想能拥有自己专属的藏书屋(那种至少占满一百平方的房屋),让“芙蓉斋”再变大变宽,最好能建成一个私人的小型收藏馆;如此盘算着给将来步入退休生涯后创造出宽松良好的活动场所和研藏空间,而当前尚未有精力和条件着手实施,希冀梦想在几年内成真,这便是我努力的方向罢!
余光中还说:“大多数的书呆子,既读书,亦玩书。读书是读书的内容,玩书则是玩书的外表。书确是可以‘玩’的。一本印刷精美,封面华丽的书,其物质的本身就是一种美的存在。”读书人人皆会,玩书惟有专攻。“由于书籍语言的多元体现,为阅读过程带来无限拓展的可能性,书籍设计不仅仅属于平面设计范畴,还存在空间设计等领域的设计概念,以构成三维的空间关系,从而形成观赏触摸的实用之物。”(《历代书籍形态之美》,郑军著,山东画报出版社2017年10月)不仅是书的外表,连同书的装帧、设计、版本、纸张、插图、装具(护封、腰封、函套、书盒之类)、字体、墨色、钤印等等,乃至书的墨香、触感等等,都可供我把玩、赏玩、展玩、细玩……
当我身处书斋之内,但见插架满屋,书香阵阵,虽懊恼一壶天地过于狭小,却也心旷神怡;就算书斋成书灾,依旧痴迷如故,看到心仪的还是想方设法要搞到手。董桥这样说:“‘痴’跟‘情’是分不开的;有情才会痴。中国人还有‘书淫’之说,指嗜书成癖、整天耽玩典籍的人。此处的‘淫’字也会感起很多联想。‘耽玩’几近‘纵欲’。人对书真的会有感情,跟男人和女人的关系有点像。”(《董桥文录·藏书家的心事》,陈子善编,四川文艺出版社1996年4月)爱书藏书由“痴”成“病”,由“淫”变“罪”,那又该如何呢?
董桥还说:“藏书家的妻子十之八九不藏书,又反对丈夫买书藏书爱书;藏书家的母亲大概多少都有贝森母亲的想法,宁可儿子当理发师也不要他跟那些破书缠绵;藏书家没有母亲没有妻子而有女朋友的话,想来女朋友也不太会理解他的爱书心理。”(《董桥文录·藏书家的心事》)我算不上藏书家,勉强算个藏图家,然而每一个爱书藏书之人莫不感同身受。我的前妻亦是此般模样,简直视之如仇寇,嗤之以鼻,这也是后来离婚的一个(次要的)因素;好在我现在的爱人对此很理解和宽容,面对书灾也没有生气,更替我收拾张罗,这是我由衷感激和欣慰的。闲暇图籍相伴,乐而忘忧;人生得一贤妻,夫复何求?!
马识途老先生有一句话,叫做“人无媚骨何嫌瘦,家有藏书不算穷。”年过半百,无欲无求,工作之外,一则陪伴妻女共享天伦之乐;再则没事逛逛书架、写写文字,挺好,挺好。
癸卯年立冬已至,天气乍阴乍晴,仍是一片秋意浓。在这文章末了,且赋词一首,聊当自己坚守梦想二十多年来的心境罢。
好事近·立冬
晨起峭寒生,细雨翻飞零落。
午后日晖普照,看清秋漠漠。
窗纱摇曳西风淡,天外乱云薄。
愁损一江残柳,影疏人斑驳。